《夜叉白雪》————《金色夜叉》续篇 焦点热门

  • 2023-06-27 21:31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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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续

第一章

蝉鸣之夏,窗外的蝉渴极了情与爱,像想要榨干最后一丝精力般不厌其烦的努力着。贯一就是被这鸣叫吵醒,其实内心也对蝉有不少的厌恶,十年前那晚与阿宫的热海之别,贯一越过山丘之后,仿佛在被世界抛弃的一处僻静地方,唯有蝉和风吹过窟窿的声音,刚开始贯一还觉得奇怪,久久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哭声。

一个的声音将贯一从回忆里带了回来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“老爷,您醒啦?您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呢,早饭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“又梦到了同样的梦,只是胸口有点闷,有点迷糊罢了。”贯一这才回过神来,慵懒地挪了挪身子,对阿静淡淡地回答道。

阿静跪坐在一旁,等到贯一起身才站起来为其换衣。

贯一吃早饭时没有说一句话,像是今天的汤真好喝啊,静子的手艺又精进了啊等等。而是皱着眉头坐着,沉思良久后便开口。

“阿静,我干的是畜生般的生计,视若无睹自己犯下的恶行,最终变成了畜生不如的家伙。这个时代以放高利贷作为生计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取的,失去了亲人,以往的朋友都唾弃我,我也变成了这样冷漠的人,做出了更多孽畜般的行径。在烟下户借住的旅馆里碰到了你和狭山,得知你们的事情后,也是因为我有相同的经历才愿意出手帮助你们,我们本是地位相同的两方,不必这么的照顾我,这个家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。”

阿静听完面露难色,皱着眉头说道:

“我和狭山本是赴死之人,那一晚您不仅救助了我们,之后还让我们在这里住下,说实话我们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呢,狭山说您是一个奇怪的人,我们本不相识,您却愿意帮助我们,他还让我多关照您,您看上去并没有身体上的疾病,却总是每天都郁郁寡欢,您说您是一个冰冷的人,但是我们不这么觉得啊。”

“我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人,可能你们觉得奇怪,或是认为我只是一个假行善的小鬼,但如果你们了解我的心境,明白了我做这一切的始末,这样的话就算我再帮助十个,百个像你们一样的人,都不会吝啬自己的钱财,这本就是些不义之财,我是在为自己过去做的愚事而感到苦恼啊。”

“老爷您这是得了心里的病啊。”

“那么老爷要喝些麦酒吗,喝点酒也能提提精神,还能打开思绪或将心里的话说出口。”阿静便准备起身去拿麦酒。

“不,谢谢你的好意,今天不必了,我正准备出门。”等到贯一完全走出门院后,阿静才抬起头来。虽说只是食宿关系,但阿静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贯一所想,“怕也是为情所困。”

贯一踏着稳健的脚步走在大街上,心里还在想着阿静前些日子说的“眼睛爱,兴趣爱和心底爱”,古诗词“年轻女子心思不稳”,说的也是这种情况吧。贯一穿过大街正走向某个人的宅邸,眼睛被路边的景象吸引过去,但心思又不知飘向何处。初夏之时天气不算太热,街两边有各种各样的商贩。卖冰棍的,叫卖西瓜的水果摊,经营着五金店的手艺人,卖天妇罗的夫妻店铺。大家都在正经营生,而贯一对他们来说,则是无恶不作,冷酷无情的催债人,尽管事不关己,而他们都认为放高利贷的人都是万恶不赦的孽畜,以破坏他人前程来谋取钱财。殊不知,十年前的贯一在内心也向往能和他们一样,不辞辛苦,愿和十年前纯洁的阿宫两人结为夫妻,努力生活,绝不是靠着高利贷谋生。在现在这个夏天,在自己的宅邸,在盛开花朵的木架旁,在多了两个小家伙的庭院里,依偎在长椅上。

第二章

我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几日,距离上一封信寄出又过了多久。我病体久久未愈,每天醒来都是以泪洗面,最近我开始做噩梦,我常梦到四年前我与你见面那次,碰到的那位女子,我一度以为她是你的情人。在梦里我又到你面前恳求你的原谅。你不肯原谅我,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钉子,钉在了我的四肢和心脏上,我发不出声音,动弹不得,一心求死。她却视我为仇人,用膝盖压住我的身体,拔出锋利的刀准备割向我的脖子。

三年前我就到这里隐居修养身体。我与富山早无夫妻之实,在结婚的第四年我又遇到了你,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,也越来越厌恶这纸醉金迷的生活,甚至把一切都归咎于富山,在我不谙世事的年纪,他用金钱迷惑我的内心,用钻石占有了我的肉体,从前的我是如此的愚笨。我宁愿热海那晚,你能将我监禁起来,让我冷静下来。若能与你结为夫妻,现在的我应该无比幸福吧。自那以后我每天都是机械般的服侍着他,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痛苦,因为我对富山的冷漠,不知何时,他开始很晚归家,彻夜在外玩乐,我来到宇都宫隐居也对彼此都方便。我之前和荒尾先生也见过面,他说我这样一边服侍着富山一边心里又惦记着你,早已失去了妇女之德,可是我早已下定决心,绝不会再给富山生下他的孩子。

我整天蜗居在这宅邸里,心中只有无尽的哀愁,每当内心难受难忍的时候,我就会像这样给你写信,你之前说每次都将我写的信直接烧掉,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看这一封信,如果你读了信能稍微理解我的悔过,能减轻一点对我的怨恨,这对我来说都是无比高兴的事情。一不小心泪水又滴到纸上模糊了字迹,还请原谅。

常人看来我肯定是一个十分幸福的人,过着大多数女人向往的生活,有富裕的钱财,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。出行穿戴的都是奢华的钻石戒指和各种金银头簪,衣服也尽是由金丝编织而成的华丽服装。但是现在我才明白你曾说的,世上有坐着马车却满脸愁云地去出席宴会的人,也有让妻子坐在车上,亲自拉着车子陪妻子去赏樱的车夫。

这几日,没想到身体竟严重到要卧床修养。每次医生来也查明不了我的病症,其实煮的药我都会偷偷倒掉,最后医生对我的病只给了一个“歇斯底里”的名号。我的身子暂时并无大碍,然而我日日夜夜地思念着你,想念着你,牵挂着你,这种思念之苦让我生不如死。

对一个弱女子来说,我现在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,不仅一次想过一死了之,但为了得到你的原谅,这一执念驱使我继续活在这个世上,忍受无尽的痛苦。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,明白我的境况。我仍迷恋这个世界,我只想在最后一刻能见你一面得到你的原谅。

专此,谨求

朝思暮想的深爱之人 监察

愚妇再拜

五月二十七日

间叙

自从贯一两天前收到这封信之后,便时常回想之前的种种,总感得这一切在刺激着自己那颗已经冰冷的心。梦中,自己追着奄奄一息的阿宫,阿宫明明深受重伤,可贯一无论如何也追不上。风雪夜间,贯一一直跟着阿宫到瀑布旁边。他亲眼看见阿宫跳下瀑布后自己也一跃而下。贯一翘首以盼,看见阿宫冰冷的尸体夹在岩石之间不断被流水拍打,细长的头发披散开来,月光倾泻下来,将这一切照得流光艳艳。现在贯一眼中的是十年前的阿宫,水雾拂去她满身的世尘,溪水涤荡她的躯体,她的欲望,她的罪恶和执念,使阿宫再次变得纯洁。阿宫的死也将贯一心中的夜叉一同杀死,近十年间的怨恨顿时不见踪迹。贯一只能抱着阿宫的尸体不断说着柔情的话语。此时此刻,贯一原谅了阿宫。

五续

第三章

在这条坡道上,只有道路的一侧有房屋,在栅栏的另一侧生长着茂盛的松树林。因为是后巷,白天也显得很冷清,安静的能听到针叶的沙沙的声音。往上走就是兵营,当初贯一在这被误认成了鳄渊,遭到了别人的袭击。那晚要不是满枝非要跟着自己,贯一也不会穿过小巷,来到这津守坂的坡道。

为了以后的工作,今天还是先去一趟满枝那边吧,这就是贯一今天出门的目的。从大街走到后巷又重新回到街上,走了这一段路,就离赤慳先生的宅邸不远了,不过现在应该是满枝的家。

贯一与满枝也仅有生意上的往来,不过商讨完工作后,经常被满枝拉去吃饭。而且之前满枝将荒尾的借款的事情解决了,每次贯一想问其中缘由的时候,满枝总是故意使坏心眼,讲的话也都是含糊不清,贯一懒得继续搭理,每次便不了了之。基于总总缘由,贯一和满枝的见面次数并不算少,可是每次贯一都在刻意远离满枝,从他们相遇之时便是如此。

大门敞开着,一股清香流泻出来。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是高利贷恶棍赤慳的家,但经过的时候,好奇心还是会不自主的被香味吸引,驻足观望。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在庭院里乘凉的一位美丽女子,就如同一旁的栀子花一样,花芳香素雅,人清丽可爱。佣人看见贯一后点头行礼便前去告知女主人。院里种上了花花草草,在靠近屋檐的一旁,还搭起了木架,一些绿色的,柔嫩的,弯弯曲曲的绿藤爬了上来。

“间先生,请进吧,夫人在里屋等您。”佣人说完后又去开始准备茶水。

贯一走近里屋后喊了几声,发现不作回应后只好走进内室,进去后发现满枝正在着装打扮,透过镜子互相看到了对方。镜子中满枝的脸,鹅蛋脸型,眼睛明亮透着光,鼻子略微凸起,一抹红霞被留在了眼眸之下,一颗痣恰好点缀其中。头发束起编成了发环,被一个红色缎带绑住。

“早知道你刚起身还在化妆打扮,你吩咐佣人一声让我下次再来不就好了?”

“间先生您今天倒是装的很客气呢,平时对我很是冷淡。”满枝回过头来,是一副精致的面孔却略带埋怨,贯一只是安静的听着。

“而且我不是刚起来哦,只是听到你来了才进屋补个妆容,但又怕你有要事等不及,所以就先请你进来了,但没想到你直接就进来了,间先生今天这么心急吗?。”

“失礼了,今日来确实有要事相谈,既然如此我还是在客厅等你出来吧。”

贯一退回客厅不久佣人便将茶端了过来,也借机向佣人问了院子里的花名。再过片刻,满枝从里屋出来坐在了贯一的旁边。满枝看着贯一,只是头轻轻一倾,眉毛带动眼睫毛向上一挑,是在等贯一先说话。

“百忙之中颇有打扰。长话短说,你还记得几年前,你劝我独自谋生的事情吗?当时我只是含糊的回答你,总有一天会考虑这件事。”

“您的事我都记得,我还说过愿意给您提供资金。”

“我不需要钱,而且你还帮荒尾免去了债务,他是我学生时期最好的朋友,倒是我要给你道谢还礼。”

“所以,千叶那边的债务我想交给你帮我处理,你可以自由调度,算是我对你的感激之情。而且近期我也打算将高利贷的生意都清理一番。”

“是关于今后的打算吗?”满枝今天心情的似乎很好。

“嗯。”

“那间先生,您还记得您之前对我说的话吗?答应我的那件事情。”

“我自然也是记得。”

“可我都没说是哪件事情。”

“既然你不想让我记得,那我便忘了吧。”

“哎呀,间先生对不起,我也是太过高兴了,知道您一直记着我的事情,有些忘乎所以又在调侃您。”

“就当是赔礼道歉,今天中午在我这吃过午饭再走吧。”佣人端下茶水时后就在准备午饭之事。贯一因为闲逛了好一会,再加上时间不早也就没有拒绝满枝的好意,但也没明确表达,反而问道。

“今天你不忙吗,下午没有催债的对象吗?”

“这种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,我一个弱女子也没法恐吓别人。”

“那你呢,有打算脱离此行的打算吗?”

“我呀,只是一介女流,虽说没有远大抱负,但我也还是有自己的心愿。赤慳两年前就因为肝病过世了,很早之前高利贷的业务就全由我管理,钱财也能自由使用,可我只是一个不幸的女人,年轻轻轻就被卖给赤慳当夫人,高利贷的事情什么时候抛弃都可以,我现在的愿望就是想找一个人重新开始,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,间先生?”

“几乎每次碰面你都会说这样的话。”

“可是每次您都对我不屑一顾,您知道这有多折磨我吗?”

“我不知道,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原因。我真正明白你的心意,但我也没法接受。”这时佣人将饭菜端了上来,恰好两人陷入沉默。满枝又吩咐佣人把麦酒拿来。满枝连饭都没有开动,直接在大中午的喝起了酒,麦酒虽然度数不高,但彼此都是不胜酒力的人。很快一抹红霞就在满枝的脸颊上晕染开来,贯一只是默默地夹菜吃。

“喂,把饭给我。”

“不给您。”说着满枝把饭桶夺到了自己这边。

“我已经光吃菜很久了,需要饭来垫肚子。”

“我不给,您想吃饭吗?”

“当然,快给我。”

“您也想吃饭啊,现在您明白我想要而不能得的心情了吗?”

“我知道了,快把饭给我。”

“还不可以,间先生我们来喝酒吧。只要您喝酒我就把饭给您。”

贯一只好拿起了酒,一边说道。

“你一直这样纠缠着我,我以前也跟你说过,不过今天跟你说清楚吧,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心意。你就当是一个失心疯之人说的胡话。”

“二十年前我碰到了一个男孩,他年幼丧亲不过被一对夫妇收养,因为过世的双亲对这对夫妇有恩,于是他就成了夫妇的养子。养父母供他读书还打算将来把家业交于他,甚至也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。女儿名叫阿宫,从小就和他的关系很好也很亲近他,他的童年时期因为有阿宫的存在,才不至于是黯淡的灰色,既有亲情的温暖也有比友情更令人向往的恋情。又过了十余年,男孩已经十八岁,阿宫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,美得秀雅脱俗。等到他考上大学两人便能结婚,之后再谋得一份好工作就能幸福的生活在这个世上。”

“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。”满枝没说话,贯一继续拿起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。

“那一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豪绅,在一场名为游玩会,实则是为自己物色未来妻子的聚会上,他与阿宫一同前去游玩。之后又过了数月他发现阿宫总是闷闷不乐,也不与自己谈心甚至有些躲避自己。他只好借酒消愁,当自己拖着醉醺醺的身体深夜回到家时,又发现阿宫在等待着自己,担忧但又温柔的贴上来,将自己抱在怀里,抚摸着自己的脸,好像这一瞬间阿宫是深爱着他的。但到了第二天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样。一日放学,我四处找不到阿宫,听养父说原来阿宫和母亲突然一同去热海散心,既无书信留下,自己心里也总是忧心忡忡。这时养父对我说,愿意在我高中毕业时送去出国进修,内心充满感激之情,但是舍不得阿宫便回绝了养父的好意。可话锋一转又说起阿宫,说是已经为阿宫相了一门好亲事,虽有约在先但能不能为了这个家庭放弃和阿宫的婚约诸如此类的话,话虽在理但句句无情地炙烤着我的内心,没办法当面撕破脸只好先行但应。”

“两日后我实在难忍内心烦闷,直接逃课去热海寻找阿宫。终于在两侧开满樱花的街上,我看见了阿宫和养母以及一位男性。原来就是那个豪绅!我去他的富家子弟,手上带着钻戒迷惑少女的小人。阿宫看见了我,脸上顿时没了血色,找来借口就准备回旅馆休息,那人也没再继续纠缠。晚上我和阿宫来到海边,我对她说尽一切,那样的话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说出口,将自己对她的爱和决心完全展露给阿宫,而她却一直以不嫁给我为前提,自顾自的烦闷伤心,完全听不进我的一言一语。疯了,都疯了,女人被金钱迷失双眼,却又被爱情所困;男人被愤怒冲昏头脑,失望和绝望迎上心头。那晚我离开了她和那个家,抛弃了我拥有的一切。我恨透了这一家人,遭到了亲人和爱人的背叛,不愿在这个世上再遇见与我相识的人。从此二十年前我遇到的那个男人死在了热海。”贯一说完后又拿酒润了润干涩的嘴,感觉酒变得越来越难喝,也愈发难以咽下,但却不想停下来。满枝没再继续喝酒,因为她不想比贯一更醉。

“哎呀,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您真是喝醉了,不能再喝啦。”满枝把酒夺了过来,随即替贯一喝下。

“这下我们两个都不能再喝了,间先生。”贯一只好用手支撑着头靠在桌子上,目光不知放在何处。满枝也沉默不语,只是咬着嘴唇锁着眉头,手里摆弄着空荡荡的酒瓶。沉默在两人间无声地弥漫开来。

泪水擒满了眼眶,满枝伸手抚摸着贯一的脸颊,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。一阵阵强烈的跳动从手掌传递到了贯一的内心,也像是自己的心跳声,贯一连忙抽回了手。

“间先生,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。听了您的一番话,我也相信您是真正理解我对您的心意。但不管多少次我都要说,间先生我喜欢您。我想和您一起生活,我期望的不是荣华富贵的日子,只是能和我爱的人过上稀松平常的幸福生活。只是我并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,我原以为您在顾忌这点,现在才知道,原来是对我完全不存在那方面的情意。就算如此我也喜欢您,我希望您能继续答应我的之前的请求,只要你能对我说一句,都会让我无比快乐。”

“我知道了,满枝我答应你。可我并不是值得让你如此挂念的人,所以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。”

“间先生的这句话足以让我痴迷于您,我来为您添饭吧。”

光从窗外射入,照出了屋内的灰尘,地板显的灰蒙蒙的。床上躺着一位女子,终日蜗居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囚牢。阿宫总是安静的待在屋里,病情好转时,经常会摆出砚台开始研墨写信,但每次都会把被泪水滴湿的信揉碎丢掉,阿宫生怕让人看到信的内容,所以很少让佣人进来房间打扫卫生。整日生活在这种环境下,阿宫的身体愈发虚弱,屋内里的灰尘经常让自己不停的咳嗽。阿宫完全不在意身体的疾病,她现在也只为一件事情才如此留恋这个世界。

九月天,又在秋老虎来临之前的一段时间,炎热已经退去难有的凉爽天气。阿宫今日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,可神态还是枯如槁木心如死灰。想到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如何结束又平添忧愁,贯一的事除了父母之外也只能和荒尾交谈,上一次已经极力恳求荒尾让自己和贯一见面,如今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他,就算只是一诉苦肠也会让自己暂时好受些。阿宫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去见荒尾。阿宫换了一身衣服,手上没有戴着各色的钻戒,没有浮夸靓丽的华服,没有端庄贤淑的妆容和发型,阿宫穿得就同一个普通的女人,虽然面容憔悴衣着朴素,但精致脸庞仍然气质非凡,忧郁的气息更是增添一股让人倾心的魔力。

阿宫坐着人力车来到荒尾的住处,下车钱还特意给多了一些。

“贸然登门拜访,请问荒尾先生在家吗?”佣人走进屋内询问。

“是谁吗?我正在处理公事,不过有空会客就请你主人进来吧。”荒尾正在代为处理一些公家文件,之前荒尾鼎力相助的议员如今又东山再起,他不忘荒尾的恩情,也为荒尾谋得了一份公家的工作。

“荒尾先生好久不见。”阿宫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是阿宫小姐啊,久别不见你现在的身体还好吗,在宇都宫的豪宅过得如何?”

“荒尾先生您一上来就要挖苦我吗?您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处境,我的身体也愈发虚弱,最近经常都会气短胸闷。这就是住在那个豪宅里的诅咒。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您,上次安排我和贯一见面,但没想到让彼此都如此痛苦。”就好像是一直没结痂的伤口,被寒风吹裂,又变得皮开肉绽。

“我该如何是好呢,荒尾先生。”阿宫带着哭腔说道。

“上次我也和你说过了,我不能给你建议,因为我一旦说出,你就会认定是正确的,毫不迟疑的去实施,但这并不是你自己主动思考出的结果,说到底还是决心,你知道吗?”

“我不明白啊荒尾先生,决心到底是什么的决心,我现在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贯一当年的痛楚,而这痛楚已经陪伴我十一年之久,我不明白这还不够吗?”

“贯一也很痛苦,这数十年他不也就是个游荡在人间的魂魄吗,你与他再次相逢,也只是徒增他的恨意。你就是愚笨啊,可怜可悲又愚笨的女人。”

“可我不知如何是好,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,始终得不到答案也让我越来越抑郁,我实在是难以承受这种痛苦。”

“关于这点我没办法再继续帮你,你只能靠自己得出方法,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贯一最近的近况,或许能让你解脱一些。”

顿时间阿宫好像魂魄上身,瞪大眼睛紧闭嘴唇等荒尾说话。

“从上半年开始贯一就已经在清算高利贷的生意,现在已经快半年过去,我猜他也想重新开始生活吧。你明白吗,当年因为你离开了他,才导致他变成一个在人间只为寻求金钱的厉鬼,这样的他如今也在寻求改变,如果他已经放下对金钱的执着,那应该也减轻了你心里的负罪感。”

“过真如此吗?那真是一件好事情,当初得知他靠高利贷营生的时候,我无法想象一个书生气质的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下场,但想到是自己的原因我便感到羞愧难当。”这是这几年来阿宫唯一开心的时候,之前和母亲谈论贯一的事情的时候,还劝说父亲去和贯一和谈,当时刚好碰到贯一住院,和谈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。如今在荒尾这里听到贯一的好消息,让阿宫尤为高兴,甚至就想这样一直听荒尾说到傍晚。

“你最近还有给贯一写信吗?”

“之前身体抱恙,已经很久没写了。”

“我劝你接下来不要再继续给他写信了,有些事情自然会水到渠成。我们再次相遇也已经过了两年,你的悔恨和无助我也都看在眼里,如果有机会我也会想办法再帮你的。今天你就先请回吧,贵妇人光临寒舍,我怕会有所传闻,对你造成麻烦。”

“荒尾先生,说实话我找不到倾诉的对象,仅仅是和您诉苦也会让我好受一些,再次多谢您的好意和帮助,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,从今往后我也会祈盼您的身体健康。”

第四章

渐入深秋,天气逐渐转凉,蝉鸣声也随着炎炎夏日一同退去。贯一几个月前就着手清算高利贷的生意,他主动去和债务人沟通,根据他们的经济情况有时候还会免除他们的利息,很大程度减轻了他们的生活负担。贯一见过太多被金钱压垮的人了,那些人有的进了牢房,其中家庭破裂的情况也并不少见。钱就好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世人,贯一虽然瞧不起金钱,其实自己也是金钱的俘虏,他也明白这一切只是空洞的内心需要被填补。一日傍晚,月亮爬上云梢,贯一坐在院子里赏月,静小姐和狭山先生也同在。

“狭山,你现在有在从事什么工作吗?”

“间先生,我在跟着同乡的工匠学习,目前在做木式家具之类的工作。”

“嗯嗯,有这方面的技艺好啊,学得一门好手艺,而且家具都是比较昂贵的必需品,肯定是一个好生计。”

“是的,间先生。我也打算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另起炉灶。”

“将来要是自己准备开家具店也是需要资金和场地的吧?你看现在这个家这么样,院子也算大,之后买来工具就能在院子里面制作,在家里阿静也能帮上忙。你们也知道高利贷的事情我刚刚清算完毕,过段时间自己也打算另谋生计。这个家我打算过渡给你们,对你们也能起到帮助。”

“老爷,您的恩情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,您如此对待我们两个孤魂落魄,我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无亲情冷暖,可如今我们已经视您为亲人一般。”阿静十分激动的说道。

“间先生,您对我们的帮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,连我们两人的命都是您救的,我十分感激的接受您的好意,但您也必须但应我一件事可以吗?”

“你说吧,狭山。”

“这个房子全当是您暂时租借给我们的,等到我们事业有成的时候,我会从您手里再买下这房子,还请您接受。”

“我明白了,狭山。但是你们两人也要但应我的请求。”

“间先生,老爷,您请说。”两人开口道。

“狭山你一定要好好对待阿静,她对你的心意绝对是你这一辈子最应该珍视的宝贝,而阿静你今后也别叫我老爷了,如果你高兴的话就叫我贯一哥吧。”

“我一定会的,间先生。”

“好的老爷,哎呀不是,贯一哥。”贯一笑了,不是附和的冷笑,不是对落魄者的讥笑,只是与亲人间的说笑。

三人又闲聊了一会,倦意随着秋风一同席卷全身。阿静和狭山提前进了里屋。贯一还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,只是听着风吹过的声音,眼神望向四周的时候发现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。

“打扰了,是贯一在那吗?”是荒尾的声音。

“嗯,是我,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贯一随即去给荒尾开门。

“今晚月色如此美好,心情闲适出门来散散步,于是就来了你这边,不如我们再出去找个餐馆久违的聊聊?”

“既然是友人的邀约,那我们就出发吧。”

“走吧,还是往常的那一家店。”荒尾如愿走上了仕途,他见贯一也在重新振作起来,便经常像这样找贯一闲谈,一来是修复两人之间的友情。二是打算为阿宫做些什么。

掀开帘幕,擦肩而过的外送员身上还裹挟着美食的香味,火急火燎的走出店里。这个时间点店里的人倒是不多,两人各点了一碗泥鳅汤外还有两碟小菜加一瓶清酒。

“哎呀,小姐您不能再让他赊账吃白食了,明明都这么晚了,还要中岛去给他送泥鳅汤。”两人在等菜期间被前台的谈话声吸引了。

“吉田先生我这样做也无可厚非,父亲走得早,母亲身体从夏天开始就愈发虚弱,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,所以我才回店里帮忙。那位先生年轻时就常来我们店里吃泥鳅汤,想来可能已经有十年之久了,他之前倒是不会经常赊账。有次夜深了,他又来到店里想要喝泥鳅汤,我看他可怜又加身体虚弱便送了一碗给他,聊后得知他其实是一位匠人,只是近年来生意的落魄导致日子越过越清贫。以往没钱的时候他经常会拿亲手做的簪子送给母亲当做抵押,母亲生病卧床后他就不常来了。我想那位先生可能和母亲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吧,所以我不想坏了这个约定。”

“不知道老板娘和那位手艺人有过什么约定,只恐怕老板娘时日不多了。”荒尾小声说。

“人生无常,世事总会如此吧。”

“你还记得我之前帮助的议员吗,他又东山再起了,他念起旧情为我谋得了份公事,而你也打算另谋高就打算闯出一番事业,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新的开始啊,为我们的新生活来喝一点吧。”

“你现在过得幸福我自然也为你感到高兴,但我不擅长喝酒就以茶代酒吧。”

“还真是人生无常,之前的你还像个无情敛财鬼,今天又像是变回了学生时代的你,不胜酒力,心里的话不敢说出口,但不愿意的事情都拒绝的很快。对了我有一事还是很疑惑,我之前所欠的债务是你帮我还清的吗?”

“你是我的旧友,当时就算你瞧不起我,我也愿念旧情帮你偿还。但其实是满枝自己私底下帮你了结了那笔欠款,我还以为你知道详情。”

“是那个女人啊,她帮我免去了债务,难道是为了你吗?你应该知道其中缘由吧?”

“我只知道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。”

“可怜之人另有他人吧?”荒尾终于找机会引出了话题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她现在住在宇都宫一处偏僻的豪宅,阿宫在那修养身体已经三年了,但病体迟迟不见痊愈。之前我们还见过一面,等到自己想去拜访她时,只听说愈发严重以至于难以下床。我还得为之前欺骗你的事情道歉,当时我让阿宫假借自己的名头与你见面,我虽能与你感同身受但不知你内心所想,这两年虽说和阿宫交谈甚少,但其实每次我看到她都会心痛难安,只是阿宫也是愚笨,不仅愚笨还很可怜,她一直不明白如何得到你的原谅,终日抑郁寡欢。她之前来请求我,我也只是跟她说要有决心二字,可她都不明白决心二字指的是什么决心。”

“你们之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贯一,你应该我说的是什么决心吧,如果她真抱有决心来找你,你会原谅她吗?” 荒尾追问道。

“我不知道,荒尾你大可说我是一个软弱的人,不然我也不会一蹶不振自甘堕落,其实我也想过一死了之,但我活在世上也只想有一天能消除这份怨恨,我便是为此而活。”

“你这一点也像从前,不愿说的事也答不知道,如果你也变回了原来的自己,那为什么不去试着见阿宫一面呢。”

“荒尾,人本就是矛盾的结合体,我们长大成人后便无法像孩童那样,自己变得多愁善感,变得无法率直纯真。想说的话说不出口,想做的事不愿行动,变得踌躇不前。”

“我并不是想对你说教,只是在站朋友的角度好意提醒你,希望你都能明白。贯一虽然你还有时间思考,但阿宫的病情也有可能会危急生命,如果等到天人永隔,想必最后还是会继续痛苦下去,我会告诉你阿宫的住址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做主吧。”

“谢谢你荒尾,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。”

间叙二

“夫人的病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。”

“你是去年年末刚来的吧,夫人的病已经有很多年了,时好时坏,这个冬天的寒潮反复无常,以夫人那柔弱的身躯怕是难以撑过寒冬。夫人她心地善良又有倾国倾城的美貌,还嫁入了豪门,只是年纪尚轻不知为何染此不知名的病症,如此不幸。”

“那老爷是看夫人生了病才将她赶出豪宅,安处在这偏僻的乡下吗?”

“不,我倒是听说是夫人主动要求来这乡下的,夫人和老爷自从第一个孩子夭折后,八年过去了也没有第二个孩子,估计两人早就没有夫妻之实了吧。”

“那这样的话,如果我是夫人我就不会嫁给富山老爷,两人之间没有爱情,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?每天守望着一个不爱的人回家,机械般的侍奉他,这样的生活我可不愿意。我呀还是想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。”

“说什么傻话,你年纪轻轻懂什么。用你的幸福来交换一世的荣华富贵,过上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生活,你也不愿意吗?”

“若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,我肯定会成为最幸福的女人,不过今晚还是美美的做个梦吧。”

房间里突然暗了下来,被烛火融化的蜡滴也变得黯淡,桌上的信纸一张叠着一张。阿宫往窗外望去,原来是一团云雾遮挡住了月光,而月亮正替着阿宫躲在后面哭泣。

贯一在五岁的时候来到了阿宫家,养父母对他呵护备至,比他大三岁的阿宫常粘着贯一和他一起玩,可一到晚上他还是会偷偷躲在棉被里哭,睡前也会仔细擦干眼泪。在阿宫家的前几年贯一总是小心翼翼的,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又再一次失去家庭的温暖。贯一与这个家分别之后,他明白了人与人的关系一定会发生改变,当年他选择离开阿宫是因为他对阿宫爱之入骨,如今那份爱已经转变成恨意,急速膨胀后侵占着贯一空洞的内心,可在连贯一都不曾注意到的一隅之地,对阿宫还留有一丝柔情,而梦里的场景像是一阵台风吹过,卷起压抑在心底的尘埃,带着灰色的天空远去。如今的贯一又将做出选择,内心里既还恨着阿宫可逐渐又开始为阿宫感到痛心,所以贯一才会如此纠结和痛苦。

半年前阿宫寄来的那封信是阿静代收,那封信像是有魔力般吸引着贯一拆开,果然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阿宫的来信。上个月和荒尾见面的时候,才得知阿宫已经病重,长时间卧床不起。

自己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设法消除内心的仇恨,可如果阿宫就此离开这个世界,这份恨意说不定会化作自己内心的夜叉,开始仇视自己。再次面对阿宫对贯一来说是一件不得不以及不愿去做的事情。距离热海之别已经过去了十余年,跻身于人世间的贯一逐渐改变了想法,只是始终无法认定自己的内心,所以贯一决定去见阿宫。

终章

一月中的某天。雪霁初晴,雪一连下了三日,整个街道被白雪覆盖,正午的时候路才被清理出来。人们便出门开始为新年做准备,商铺也都开了门,街道重新活过来,人们你一脚我一脚的踏在大街上,积雪被人们踩得泥泞,随后又卷在了行人的裤脚上被带回家里。

贯一独自走在一处偏僻的地方,腿上的雪融化后浸湿了裤子却不以为然,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一边向着某处走去。路上少见有居住的房子,有时候能看见渔夫在晒着海钓的鱼,银白色的鱼身反射着日光,像光带一般指引着贯一到达阿宫的住处。远远看见的时候,一眼便能认定那是阿宫的宅邸。走到跟前看,一人多高的围墙连接着朱红色的门柱,黑褐色的大门紧闭着,屋檐上还缠绕着干枯的紫藤枝蔓缓缓下垂。贯一叩响大门,半分过去无人应答于是又扯着嗓子问道。

“请问有人在吗?我是阿宫小姐的朋友,今日有要事相见。”又过了好一会,贯一听见来者的脚步声。大门半掩打开,静绪探出头来好奇的问。

“您好,我家夫人久疾未愈现在卧床不便见客。”静绪没想到大雪刚停竟然有人登门拜访,老夫人因为腿脚不便,都不会经常过来,所以一开始并不觉得会有人来到这所宅邸。静绪就是当年在田鹤见子爵家里一直陪在阿宫身边的侍女,她曾见过贯一一面,如今也只是感觉眼熟却并没有多想。

“病症如此严重了吗?还请先帮我和小姐通报一声,就说我是荒尾,有要事见前来拜访,我是小姐的家里人,麻烦这点一定替我传达。”

“您先请进里院吧,我去传达。”见贯一有些面熟又如此恳求,静绪也希望来人可以和夫人谈谈心,以解夫人内心烦闷让病情好转。

入眼的是偌大的正四方形院子,院内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,一些汇聚到了池塘,一些浸湿了木桥,一些轻轻覆在了梅树上,也为凉亭戴上了白帽子,就像是富士山一样。贯一不知道阿宫这几日只能透过窗,呆呆地望着在雪中屹立的“富士山”,富士山就静静地待在原地,阿宫无法靠近它,它也不会向阿宫走来。贯一坐在凉亭下,目光被雪景之中的梅花吸引过去,一朵朵粉红色的花瓣点缀在白雪之中,花瓣粉扑得像少女的胭脂蕊,可其中有一朵日照殷红如血鲜般格外醒目,贯一盯陷入了思考。

“夫人?夫人你醒过来了吗,雪已经停了,外面雪景美得可怜。今日还有客人来拜访,他人自称是荒尾先生,夫人要见见吗?”静绪轻轻推开房门,一阵寒风也随之进入。阿宫还躺在床榻上,静绪没有听见回答声倒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了过来。

“荒尾先生来了是吗,我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,今日并不想会客,哪日情况好转我再去亲自登门表达歉意,麻烦将这些转达给他。静绪,雪一连下好几天,今日是几号?”阿宫勉强自己支起身子,背靠在床头,但是剧烈的咳嗽几乎让阿宫压弯了腰,近乎是趴倒在床上说的这些话。静绪立马将外套拿来为阿宫披上。

“夫人今日是十七号,还有客人他说是您的家里人。”

“一月十七号吗,静绪待会为我准备纸墨,今天我准备起床看看雪景,但并不打算会客,荒尾先生什么时候自称是我家里人了,我是睡糊涂听错了吗。”静绪看见夫人有起身的打算,以为是心情好转,其实不然。

“那位客人确实是这么说道,还望我一定转达。夫人那我便去回绝他,马上为您准备午饭。”

阿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,又望向了心心念念的富士山。只见富士山下有一个人在那,身形并不像荒尾先生。

“等等静绪,你说的那位客人是亭下的那位吗?”阿宫眯眼仔细看向贯一。

“啊,是的,就是那位先生,说是夫人您的家里人。”静绪回头透过窗向外望去,又回头看向阿宫问道。

“是夫人的熟人吗?您有打算会客……”静绪话还没说完只看见阿宫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,白唇微启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。浓浓的眉毛,微微上翘的眼角,这不就是时时出现在自己的梦中,让自己无法忘怀的那张脸吗?阿宫看到了她的富士山正向她走来,心也不由得地剧烈震颤,此刻阿宫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力量和勇气。时光流转即逝,然而对她而言,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,是比镜花水月更为虚幻的梦境。你我多年未见,你的脸色虽不是神采奕奕,但也无之前的颓废气质。听说你打算另谋高就,我真希望你能幸福健康事业有成。岁月改变了你的容颜,你看起来沧桑了许多,可眼神好像变得更坚毅了,你是否找到了新的生存之道了呢?看到这样的你也给了我无限勇气,我真是迫不及待想与你再见。你深深怨恨的阿宫现在就在这里啊!阿宫早已热泪盈眶,一想到静绪还在身边,连忙用被子擒住泪湿的眼睑。静绪回想起阿宫来到子爵宅邸的那年,一样的场景,阿宫也是这般惊慌失措的表情。

“静绪,麻烦将客人先请进屋,让他静等片刻吧,我与他是多年未见的故人。”阿宫的心再次跳动起来。

“好的夫人,我这就去。”

贯一已经在亭中坐了一刻钟了,除了环顾四周外也曾向里屋望去,可房间太多又显得昏暗,所以并没有发现阿宫在看着他。贯一在厅堂中等了很久都不见阿宫出现,等到静绪来添茶的时候,贯一对静绪说道。

“小姐今日是有所不便吗?如是如此我今日就先回去了,改日再来拜访。”还没等静绪回答,贯一便准备起身要走。

“贯一等等,我在这里。”阿宫终于说话叫住了贯一,此前她一直不知该如何和贯一见面。静绪看到阿宫终于出现,于是也叫退佣人一同离去。

“静绪你也留下吧,麻烦你能待在我身边吗?你无需顾忌我们之间的谈话。”

贯一看向阿宫,这一次他没有移开目光。阿宫的头发胡乱披散着,不再光泽鲜亮,以往的朱唇此刻也变得黯淡惨白,面色粉白毫无生气,经受疾病的折磨,阿宫尽显憔悴。岁月也一同在阿宫脸上留下了足迹,年近三十的阿宫的美貌与当年别无二致,反而憔悴的病态增添了一股楚楚可怜的魔力。让贯一的视线移不开阿宫。

“贯一,你过得还好吗?我们又是多年未见,那次贸然和你见面后,我没想到你如此的记恨我,我怕再次引起你的怨恨,所以没再去找过你。但这些年我一直思念着你,我对你的爱不减当年,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,祈祷你的平安,你的健康,祈祷我们能有机会再次见面,祈祷你能原谅我。”说到这阿宫的脸色再次红润起来,眼泪也止不住的流淌下来。

“这几年我也写了数十份信,一直放在我的房间里,原本打算之后托人寄给你,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悔恨。我希望你能原谅我,这便是支撑我继续苟活于世的唯一动力。这些年我被病痛和心里的伤痛不断折磨着,我现在每天起来都想着自己又撑过了一天,疾病并没有让我含恨离世,而我又要生不如死的度过这一天。这样的苦痛我从十年前的那晚感受直至今天。贯一你知道吗,今天又是一月十七,整整十年过去了,我还记得那晚你曾说的话,现在我时常思付你当时说的一字一句,我理解了你的痛苦,同时也越来越恨我自己,恨年少无知的自己,也恨没有决心,好高骛远的自己,只看到了被金钱迷惑双眼的自己,亲手葬送幸福生活的自己。看不见你对我情比金坚的心,远比钻石更加珍贵和闪耀的爱情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将你推向悬崖,我杀死了你贯一,所以我注定得不到你的原谅,因为你已经不再是那时的你。每年的这一天,我都会抬头看向月亮,我害怕每年的这一天,我害怕月亮被乌云遮挡,我害怕你躲在某处哭泣,但我不害怕你还怨恨着我。一月十七日,我在这一天死去,又重新在这一天活过来,循环往复十年之久,只为清除我的罪恶,消去你对我的恨意,我多么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处境,能有一丝理解我的感受。我一个弱女子如此痛苦的活在这个世上,实在是过于残忍和痛苦,再得到你的原谅之前,我绝不会先你离开人世。你大可以继续怨恨我,我本该接受你全部的恨意,我将拖着我疲惫不堪的身躯,迎接所有的痛苦,继续苟活于世,这是我唯一留恋这个世界的原因啊。如果我因病过世,这个亭子,这个屋子,这一封封信,以及你的怨恨都会永远的留下来,而我只能深深地睡去,将我的遗憾带进无尽的黑暗,但我也绝不会就此记恨你,我们都如此的不幸,可我会永远祈祷你能幸福。”

这是静绪这些年,第一次见到阿宫如此激动,也是第一次听到了阿宫的心里话,在惊讶之余下意识想要去搀扶阿宫。只见阿宫仿佛恢复了生机一般,血液重新流入她的躯干,一股力量驱散了疾病的阴翳。阿宫重新调整呼吸看着贯一说道。

“贯一,你今天为何来找我呢?你是原谅我了吗?”

“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又有什么用?”贯一面不改色的说道。

“当时我又对你说过多少?你如今理解了我的痛苦,可我并不打算理解你。”阿宫听贯一如此这般说道,言语的剑矛像是刺进了阿宫的身体,残缺的身体又有鲜血流出,连心也开始绞痛起来,阿宫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,躯体逐渐扭曲变形,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逝。

“可是贯一为什么,我最爱的就是你啊,比十年前更早之前,我的心就是属于你的,我的身体确实被拿来与金钱交换,可这颗心就像你曾对我诚挚的爱一样,它现在也变得无坚不摧,现在只为你跳动和停歇。不管你对我说什么,我也只爱你,只愿和你一人在一起。如果你不愿相信我,我可以以死一表决心。”

“你身患疾病多年,就算我不来见你,你也会在某一天悄然病逝。竟然如此,不如你今天现在就死在我面前,只要你这样做,我就会原谅你。”

阿宫的嘴角开始抽动,突然体内涌起剧烈的咳嗽,静绪连忙递上手帕,手帕内侧绣了一朵粉色的梅花,此刻却变的殷红。她不惧怕死亡,她害怕的是贯一那颗冰冷的心。静绪看见贯一如此对待阿宫,怒骂道。

“你真是人面兽心的畜生,这么些年如此这般折磨我家夫人,我倒是希望你这种人渣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只见阿宫奋力挺身往墙壁撞去,贯一立刻跃步向前,伸手一把环住阿宫腰,顺势把阿宫拉入怀中,可阿宫却昏了过去。

“阿宫,你能醒醒吗?我还有一大堆想对你说的话,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着我。”眼泪滴到了阿宫的脸上,与泪痕汇聚在一起,给了阿宫苏醒过来的力量。

“啊贯一,对不起我没能了结自己,你能亲手送我一程吗?只要你能原谅我,我便会安然接受死亡。”

“阿宫啊,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,我并不希望你离开人世,我也不是在测试你,我是在让自己下定决心。我贯一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,可我不知该如何原谅你,我希望你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,不再有任何痛苦。阿宫我原谅你了,我特意选在今日来见你,是因为我希望让你知道从今日起,我贯一不会在怨恨你,我对你的恨意,刚刚已经随着你以死明志的决心一同消散了。我完全相信你刚刚说的话,这么多年你的悔过和忏悔我也都全然理解和接受了。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所说的。从今往后每年的一月十七日,当你清晨起来沐浴阳光感受到温暖时,一定是我贯一在某处为你祈祷幸福和平安。你是一个不幸的女人,却又承受了太多的痛苦,但你要记住我对你的原谅不是怜悯,而是我对你的悔恨,我不该如此让你心痛,阿宫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固执和懦弱,恳求你原谅我对你造成的一切伤痛。”

“这是真的吗?还是我还在梦境之中。”可这是在阿宫梦境中都不曾出现的场景。

“阿宫,你爱的贯一现在就在你的面前,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也绝无一丝谎言。”

“我相信你说的,但我不相信这些是真的。如果这是在梦中,我希望贯一你也能和我梦见同样的梦,我想让你知道,我并不恨你啊贯一,我恨的只有自己。你能原谅我而且说出这般话我已经感受到了无限解脱,我今后也会重拾活下去的勇气,贯一是你拯救了我,现在的我无比快乐幸福,我也就没有遗憾了。”

“阿宫这不是梦啊,罪孽深重的贯一现在就在你面前,而你现在就躺在我的怀里,我已不再怨恨你,希望你今后能更为轻松的生活下去,决不可失去活下去的念想,要对生活充满欲望,我也会祈祷今后你能获得幸福。希望你能答应我,好吗阿宫?”

“是真的吗,这一切都是真的吗?如果是真的就好了。只怕我还在梦境之中。”阿宫不知是怎么了,精神竟有些恍惚,甚至还以为这是在梦中。

“阿宫,你还好吗?麻烦你听我说话啊,是我啊贯一,你都听见我说的话了吗。”贯一见阿宫此状,急得眉头拧在了一起,嘴唇颤抖着一时不知说什么。

静绪知道阿宫平时就会咳血,但从没有今天这么厉害,而且刚刚还晕了过去,醒来后意识也有些不正常。静绪目睹了全过程,也理解了一些实情。现在她只能拜托贯一将阿宫先抱回房间静躺。

“贯一先生,接下来我们佣人会竭心照顾夫人,刚刚也派人去请大夫过来了,不过还请您今日先回去,我怕夫人醒过来看到您又受到刺激。”阿宫毕竟还是有夫之妇,眼下的事情只有静绪能帮上忙,自己继续逗留也起不到作用,反而会刺激到阿宫。

“嗯,我明白了。麻烦等夫人好转后,替我给夫人带句话。”

“您请说。”

“阿宫,今天的一切都不是镜花水月,我内心早就原谅了你,只是不知该怎样表达,还请你原谅我的愚笨。我希望你能够早日痊愈,今后我也会写信给你。”

回去的路上,远处的乌云像是在追赶贯一,一片阴翳压上心头,贯一有不好的预感。

后日谈

樱花在四月毫无预兆的盛开,花瓣被大雨打落在地。

四月的风还有些寒冷,贯一一路裹紧衣服回到了家,清早刚把写给阿宫的信寄出。一打开门,就看到阿静将准备好的早饭摆在了桌子上,满枝在一旁帮阿静的忙。

“贯一你回来啦,一大早就出门是寄信去了吗?要不下次我跟你一起去看望阿宫吧?”去年新年满枝就来到贯一家,年后满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,一直都在帮忙打理家中的事情,贯一看到满枝每天都很高兴的样子,也不好意思赶满枝走。于是便默认满枝住了下来。

“信中阿宫说病情有所好转,身体也恢复的很好,等到烟火大会的时候,我们去邀阿宫一同游玩吧。”满枝发现贯一冰冷的心正逐渐融化,两人之间也变得更加亲近。满枝心里清楚,如果要和贯一在一起,她肯定要先面对阿宫,征求到阿宫的同意,满枝在心里期盼着烟火大会的来到。

“贯一哥,刚刚外面信差来了,是阿宫小姐寄来的信。”说话的是阿静,她将信递给贯一。贯一接过信封拆开,信的字迹并不像阿宫所写,但火漆的款式还是和从前一致。

信的内容如下:

贯一,是我阿宫。这封信是静绪为我代写的,很抱歉我现在无法起身亲手给你写信。待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恐怕已经病逝了。其实我的病并没有好转,年前就已确诊为是肺癌,我没想到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。这几日我高烧不退,静绪听见我时常说胡话,其实我是听见了你在呼唤我的名字,我看到了你又来到我面前。前些日子我又梦到那个夜晚,但梦境又跳转到十七日那天,你前来找我的那一天。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真实还是虚假。你写的信我每一封都仔细保留在床头,卧床不起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看,这些信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,可我还是无法战胜病魔,虽说如此我却没有丝毫遗憾。那晚热海之别,我的肉体从那时起无异于行尸走肉,唯一活下去的执念就是想得到你的原谅。是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,虽只有短短数月,可这是我十一年以来最幸福的几个月,我对你的亏欠实在太多,能得到你的原谅已经是我莫大的幸福,我也深知我不配再于你一起生活,所以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了,望从今以后你能够幸福。

专此,谨求

朝思暮想的深爱之人

阿宫

四月十七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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